2月27日，周四，初春的南方正是落叶缤纷。
一大早，王峰就驱车一个小时回到支行办公室，作为行长还要主持8点的晨会，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今天要怎么跟同事们打气。
开年以来，王峰和同事们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形势变化，尤其疫情以后，他们的工作节奏几乎被完全打乱。
“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都在客户的办公室里或者在分行跑项目审批。”王峰开完晨会，窝坐在沙发上，一脸无奈，“这两周都没怎么出去，在行里办公的人也都比较沉默，甚至面对面坐都是用微信聊天。”
自2月10日复工以来，按照分行要求，支行网点每周只开两天，王峰和支行的同事们处于一种胶着纠结的状态。实际上，复工前一周，工作群来自分行的通知和指示已经接踵而至，各种疫情防控、业务调整要求落实的压力已经让王峰失眠了几宿。
业务不做不行，目前为止，年初定下的经营任务并没有减免迹象。
期待开门红
步入2020年，总行上下其实干劲十足。元旦，央行送出一个“大礼包”，全面降准0.5%，释放至少8000亿元资金，各家银行头寸一下充裕许多，到处寻找客户，为今年谋划。
作为明星支行，王峰带领的经营团队在1月初的时候就已经领了1个亿的开门红存贷款任务。
“我们年前已经提前储备了几个大些的客户，每个千万元左右，春节前基本已经敲定，‘开门红’任务能完成四成。”王峰回忆道。
事实上，在去年贸易关系紧张和经济下行压力的大背景下，银行争抢客户成为年底一道风景线。
说起其中一个高新科技企业客户，王峰至今还掩盖不住兴奋：“这个企业我们的客户经理跟了半年多，几乎每个月都去两三次，一开始不搭理，在提供审批便利的融资配套方案之后，解决了老板的后顾之忧，加上客户经理的诚意，硬是把它从另外两家银行手上抢了下来。”
王峰所言不虚，银行之间争夺客户，从来都是不留情面，尤其是开年任务最重的时候。在客户名单上的还有两家客户都是偏出口型企业，过去一年几乎没有业务需求，直到年底。王峰觉得，1月初业务拓展还算顺利，与去年年底中美贸易关系缓和、圣诞假期外贸订单增多有关。
1月15日，有个相熟的客户转发一条链接给他：“中美第一阶段经贸文本公布了。”王峰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正好广州分行开年终工作会议，当时会议传递总行的信息也显示，“预计今年国内的投资增速和大型项目同比会有较大增长”，这意味持续一年的贸易紧张气氛逐步解冻，春节后估计经济形势、外贸会更加好转。
无论是行内外信息，还是经济走势，这一切都预示着，2020年会更好。临近春节，客户拜访已经暂停，王峰也在开始张罗过春节，总的来说，节前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他过年特意准备了大额的私人红包发给员工。
忐忑过春节
然而，一周后，峰回路转。大年二十九（1月23日）凌晨，一则发自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的1号通告，宣布“武汉封城”，当时，王峰和同事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很多事情将随之改变。大年三十过后，新冠肺炎疫情每天都在加重，王峰开始担心，尤其大年初二开始，他所在的小区被宣布限制出入。
不仅是新闻每日“轰炸”，王峰手机里几十个微信群都在日更各种疫情信息，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大年初五，全国已有30个省区市宣布一级响应，湖北、广东等地算是情况比较严重的区域。
此时，王峰微信上收到一位下属客户经理的信息，说支行一位客户告诉他，由于远在湖北的供应商受到当地疫情影响，可能无法在春节后为他们提供及时且充足的原材料和半成品，公司业务必会受到影响。这位下属提醒王峰，应该要有所准备。
2月1日，广东的新冠肺炎感染确认案例已经达到603例，当日就新增84例。加速传播的病毒加重了王峰的担心。1月27日，因疫情影响，国务院宣布春节假期延长到2月3日。这印证了王峰的判断，这次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要比SARS严重。
从苏州1月底第一个宣布复工时间推迟到2月10日以后，广东、江苏和北京等大部分地方也陆续跟进。
王峰说，假期后几天，工作群开始讨论疫情影响业务的问题，很多地方推迟复工，工人回不去，预计绝大多数企业没有营收，处于只出不进的状态，“那就很麻烦了”。王峰和同事们开始着急，私下主动联系熟悉的客户，了解近况。
他得到的客户反馈大都是还在观望，但是，也有部分客户提出，2月15日以后，企业还贷、交社保、缴税等时间点到来，不排除还款会迟，如果疫情持续两个月以上，可能还需要银行的资金支持。
尽管是碎片化信息，王峰还是把它反馈给了分管领导，得到的指示是准备好节后正式对现有客户进行摸底。与此同时，央行的“救市”政策已经开始发布。2月1日，央行等部委发布30条措施，除了设立3000亿元专项再贷款外，尤其强调继续加大对小微、民营企业和制造业等重点领域的金融支持，增加信用贷款和中长期贷款，降低综合融资成本。对受疫情影响暂时遇到困难的企业，不盲目抽贷、断贷、压贷。
政策不是空穴来风。果然，后来央行公布的1月份金融数据，反映企业活期存款和流动性的指数M1增速为零，意味着企业整体上收不抵支，这是有统计历史以来从没出现过的情况。且这只是1月份数据，2月份情况可能更糟。
救企业救自己
救疫情，中央层面率先垂范。据不完全统计，至2月25日，央行已就疫情“发声”10次，银保监会发布8份相关政策文件。
然而，金融体系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优惠政策下达到类似王峰所在的基层，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王峰坦言：“银行做事还是比较谨慎，比较慢，不像支付宝这些互联网企业，马上就可以出黄码绿码来分辨客户。”
在2月1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银保监会要求银行对受疫情影响严重的企业到期还款困难的，予以展期或者续贷，通过适当下调贷款利率，增加信用贷款和中长期贷款等。
对此，王峰表示：“我们支行目前收到几十份展期和减息的申请，的确也有部分企业浑水摸鱼。”
说到减免利息，王峰摇摇头，一脸无奈：如果没有专门补贴资金，银行比较难操作，即便是这两个月减免部分利息，预计也还是会摊分到后面来还。“毕竟我们也是要盈利的企业。”
他也承认，目前上级并没有操作细则给他们，主要还是口头指示，随意性比较强。王峰和同事们很希望地方监管部门和上级行尽快出台配套细则，以提高审核针对性和效率。
在救企业的同时，银行也面临自救问题。王峰表示，他们所在的区目前复工率不足六成，中小企复工率更低，没有第一还款（现金）来源，逾期是迟早的事，即使不计入不良，但也是暂时的，这笔账还是会算到支行头上。
王峰说，“开门红和今年的绩效提成肯定是完不成了，现在各行各业都很困难”，不过，他还是相对乐观认为，全国遇到这种系统性风险，相信后续会有处理疫情不良资产的政策。
相比之下，王峰现在更关心同事的安全。就在2月25日，王峰的一位下属，在上班时突然出现咳嗽腹泻症状，送院查证后列为疑似病例。
王峰指着自己的口罩，“我现在只希望同事没事，早日摘下口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