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查查数据显示, 今年上半年,餐饮相关企业共注销吊销37.3万家,其中奶茶店8万家,快餐小吃店12万家,火锅店1.2万家。
简略的数据背后,是无数正在挣扎求存的餐饮人。
在抖音、小红书、B站、微博等社交平台上,“餐饮闭店”的关键词下,铺天盖地的是很多店主依依不舍地跟自己的店铺告别。
他们记录着疫情以来的坚持和挣扎,以及在最后关头倒下之后复杂的心境。
“不开业是等死,开业是作死”
关店已经成了餐饮业的“新常态”,有一些老板输光全部身家,彻底消失于行业中,迄今债务缠身,官司不断。
在商场做海鲜自助的贾松,也算一个。
2018年,贾松开始做海鲜自助。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家店就投了八十几万,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好在势头很猛,天天爆满,每天忙忙碌碌,9个月就回本了。
看着银行卡不断增加的数字,贾松上头了。
每天计划去哪里开分店,觉得自己这种天造英才,不去多开几个店就太可惜了。
到19年拓展成4家店,员工200多个。平均下来,4个店每个月固定成本要40多万。
自助餐跟中餐不一样,中餐是点一份拿一份,其它放冰箱。
自助餐每天必须摆出来,如果没人吃坏掉了就要扔,这都属于物料消耗。
并且做自助缩小规模的话做不起来,因为本来就薄利多销,靠翻台率。
虽然成本高,但客流量非常大,贾松从来没有为生意发愁过。
餐饮主要靠过年过节带动消费,贾松们至少要备十几天的货。2019年开始,贾松的好日子到了头。
年前,贾松并没有接到通知说饭店不能做,他安心的回到老家过年,结果初二就出不来了。
人等得起,菜等不起。
四月十几号去开门,大部分的原料都不能用了,损失大几十万,加上房租带来的损失估计有150万。
停业三个月,商场免了半个月的房租,不过是杯水车薪。几十万的员工工资和高昂的房租压到了贾松的身上,还得准备钱进货。
前三个月几乎没有现金流,要想把4家店都运作起来,贾松走投无路开始贷款、借钱。
贾松其实想过,如果疫情反复怎么办?
但那时候一心想跨过那个坎,借这么多钱心里也慌,也怕,得想办法硬着头皮往前走。
疫情之后,客流量上不来,这有两例那有一例,进商场还要保持距离。
那时贾松有想过先关两家,但店里生意也不是天天都差。
有时一天能做两三万块,有时一天只能做两三千块钱,就想着再撑一撑,看过段时间疫情会不会好一点。
不开业是等死,开业是作死,贾松天天为钱愁,根本睡不着。
要想着贷款、房租到期、员工工资,没有货了……
去年7月,贾松实在撑不住了,关了两家店,10月又关掉一家。
最后一家店,依然没挣到钱,当时已经亏掉了六、七百万,房子车子都卖了,钱也借不动了。
第三家店的员工就把贾松起诉了。
派出所直接到店里抓了贾松,商场看到他被抓起来,要求他们退场,贾松老婆只能签字。
贾松被关了3个月,原因是拒不支付劳动报酬,最后判了7个月,缓刑一年。
从看守所出来贾松颓废了很长时间,但小孩这么小,脆弱的时候只能自己躲起来哭。
那时他最怕的就是电话,打给他的不是要债的就是准备起诉他的。
今年是最难的一年,家里两个小孩,父母五六十岁,靠贾松老婆一个月两三千块钱的工资。
没钱交租被房东往外赶,小孩要生病的话都拿不出钱。
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把债务给去掉。
不亏就是挣了
在这一轮闭店潮中,面向消费者的餐饮店主们承受着最直接的冲击,而在他们身后、按客户订单进货的批发商们,日子也同样不太好过。
今年5月,批发市场的李冬要把鱼从葫芦岛拉到外地。
原计划是路过河北、江苏、浙江、拐到上海,再到福建,因为一车鱼七、八千斤,一个城市很难消耗完,要好几个城市来分。
一趟拉得少,成本太高,所以都是沿着路线一路南下。
车从辽宁出发,鱼车的温度不能超过10度,一路下来都必须补充大冰块。
降温到4度,鱼就会像冬眠一样,减少活跃度和耗氧量,温度太高鱼可能就会死。
结果南京不让下高速,杭州也不让,温州也不行,一直把鱼拉到福州才让卸。
当时说是司机到过河北的一个城市,带星了。
卸下来以后,换了一辆福州牌的车直达杭州,运费加了将近一万块。
折腾半天,鱼死一半,一斤鱼的成本将近40块,八九百斤鱼死了,损失了3万多。
现在很多司机不愿意跑长途,要隔离要核酸。
路上要是核酸过期,不能住宿,不能下车,还得再找地方测,折腾费劲。
所以现在跑长途都得加钱,按斤算之前2块钱,现在3块、4块钱找不着运的。
市场的另一个档口,做鸡鸭鹅批发的周丹丹,一年多来,眼见着整鸡批发价从8、9块一斤涨到了11块,现在卖出一斤只能赚几毛钱。
稍微卖贵一点,店主们就不来拿货了,“生意不好做的,赚份工资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赚到这份工资,她给自己定了一个KPI——每天都要卖掉至少100只鸡才行,不然算上房租水电,就亏本了。
过了晚上七点,市场的店铺陆陆续续都打烊了,周丹丹还在坚守。
“新鲜的鸡过了夜就要降价了,当天能多卖一点是一点,就少亏点嘛,不亏就是挣。”
市场里今年已经关了好几家档口,她心有戚戚,“实在不行,就只有考虑转行了。”
在市场卖蔬菜的蒋霞也不例外,最近时不时会接到饭店的退订电话。
以前一天微信能收2000块左右,现在一天就4、500块,去掉成本,整月的利润也就够个生活用度,但是也不能不做。
“没办法,都是熬的。你干的话,可能哪天行情好了,你就有点赚是吧?不干就啥都没有了。”
压死餐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内餐饮行业中,原料进货成本、人力成本以及房租及物业成本是成本中占比最高的三项,也是增长最快的三项。
餐饮人刘余,最终就被房租击垮了。
从熬粥工,到干采购,再到当服务员、收银员,之后又升了经理助理、经理,刘余在餐饮业摸爬滚打了8年。
直到2017年,刘余终于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饭店。
这家店开在城中村住户的活动中心附近,一到晚上,人们从各栋自建房涌来,好不热闹。
饭店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最好时一个月的流水将近30万,那也是刘余最忙碌的时候,一天只睡2个小时不说,还得挤出时间来研究口味。
自从疫情开始反复,刘余只觉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隔三差五就得关一次门,生意渐渐的变得极为惨淡,在他印象里以前不是这样,“以前生意都很好的。”
刘余也分析了一下原因:
疫情只是一个催化剂,去年饭店生意虽然下滑,但还是可以活的,因为消费者的消费能力在,怎么都能分一杯羹。
但是遇到疫情反复、经济下滑的时候,就不行了,大家都没钱了。
不是物价涨了工资就涨,现在可能日用都紧巴巴,哪里还有闲钱来打牙祭呢?
“1个月的房租三、四万块钱,3个月里多数时间没开门,已经赔进去10多万了”。
后来,能开业了,但必须在门口量体温、登记,餐厅里也不允许聚集那么多人,1张桌子相隔2米,原本2张桌子可以坐8个人,现在才坐2个。
翻台率低,营业额还不到原来的一半,基本上是赔钱状态。
“再加上猪肉一直在涨价,涨了得有三个月,店里用得多的五花肉,进货价从13块一斤涨到了23块。梅花肉也从17、18块涨到了27、28块,都差不多涨了10块钱。”
不知不觉五花肉价格都快翻倍了,隔三差五贵一点,几个月后回头一看才发现,啊,都涨这么多了。
刘余粗略算过,按目前经营情况来说,食材成本每个月增加了至少五六千元。
而他每个月的开支,包括店面租金、水电费、食材成本、住房租金、一家人吃穿用度、刚满周岁女儿的奶粉钱,要3.5-4万。
这没算母亲、妻子在店里帮忙的人工成本,他一直坚持着“即使是家人也要算工资”的开店理念。
“要是算人工肯定是亏的,有时候想还不如去上班。”
原本刘余也想着,疫情会不会很快过去,于是陆陆续续裁掉了店里的一些员工,也尽量在人本、原材料上缩减成本。
但交不起的房租,却是那“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当时房东很照顾我,减免了一部分房租,但我一直是赔钱的状态,还一直贴钱进去,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我把自己的车都卖了。”
坚持了一年多,刘余最后关闭了这家店。
结语
餐饮业在南方有个说法叫“一鸡死、一鸡鸣”,有此起彼伏的意思,寓意这个行业生生不息。
疫情加速了餐饮大洗牌,让餐饮人损失惨重,但也同时改变了我国餐饮市场的发展格局。
在最艰难的时期,一些人又吹响了进击的号角,开始想办法自救。
挑战与机遇并存,餐饮业仍然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