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以色列与巴林同意建立全面外交关系。巴林成为继阿联酋之后第二个实现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海湾国家。
这并不让人意外,美国与以色列高官早就透露,“还有一系列国家在正常化名单上。”但不寻常的是,曾经热心于巴勒斯坦事业的阿盟,在这一问题上不再团结。
9月9日,阿拉伯联盟召开外长会议,就巴勒斯坦问题及日前阿联酋与以色列达成的关系正常化协议进行讨论。会议期间,巴勒斯坦提出了一项决议草案,要求谴责阿联酋与以色列之间有争议的“和平协议”。但经过了三个小时的漫长讨论,阿盟各国最终否决了这项草案。
巴勒斯坦外长马勒基在9日的外长会议期间敦促阿拉伯国家拒绝阿联酋与以色列的“交易”。他将双方的关系正常化协议描述为一场“地震”,打击了阿拉伯人对于巴勒斯坦事业的共识。马勒基同时指责美国向其他阿拉伯国家施压,迫使他们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
随着更多的阿拉伯国家向以色列示好,有75年历史的阿盟在巴勒斯坦问题上显得越来越貌合神离,这也让许多巴勒斯坦人认为,阿盟“背叛”了曾经的事业。
沮丧的巴勒斯坦人
“关于这一点的讨论是认真而全面的,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最终阿盟未能通过巴勒斯坦方面提出的决议草案。”阿盟副秘书长胡萨姆•扎基在9日的会议后表示。
早在6日,阿联酋与巴林就试图阻止这项巴勒斯坦提出的草案,当时巴林还未宣布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
声援巴勒斯坦事业,是阿盟成立75年来永恒的主题之一。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走近,阿盟的立场开始模糊。8月13日阿联酋与以色列宣布关系正常化当天,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就呼吁召开阿拉伯国家紧急峰会,但最终被阿盟拒绝。
“阿联酋和以色列的双边协议,它的意义不是和平协议那么简单,而是地区的大国宣誓建立起了联盟。” 巴勒斯坦常驻阿盟代表穆哈奈德•阿克鲁克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所以巴勒斯坦把这份协议认为是‘背叛的协议’,它背叛了巴勒斯坦事业,背叛了巴勒斯坦人的权利,背叛了耶路撒冷,背叛了阿克萨清真寺。”
阿克鲁克认为,美国与阿联酋、以色列达成的和平协议事实上违反了2002年的阿盟决议,甚至违反了联合国决议和国际法。
根据2002年阿盟首脑会议通过的“阿拉伯和平倡议”,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签署和平协议的前提是以色列遵守联合国相关决议,全面撤出1967年以来占领的所有阿拉伯领土,接受建立以东耶路撒冷为首都的、拥有主权的、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并且根据联合国第194号决议公正解决巴勒斯坦难民问题。
但迄今为止,以色列仍事实上占领着叙利亚戈兰高地、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未归还,且一直在占领地区建立犹太人定居点。去年3月,美国已经宣布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
在8月13日的声明中,以色列称将暂停对约旦河西岸的吞并,这也是阿联酋方面对以色列提出的前提要求。但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随后又对以色列国内民众承诺,“我们永远不会放弃我们在我们土地上的权利,吞并计划没有改变。”
“无力谴责阿联酋意味着阿盟正在采取一项新政策,将允许任何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立关系,并绕过2002年的‘阿拉伯和平倡议’。”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执行委员会委员艾哈迈德·马贾达拉尼表示,阿盟的这一决定相当于“为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官方背书”。
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也对阿盟的决定表示遗憾。哈马斯发言人哈泽姆·卡塞姆表示,“无法发布(谴责)的决定,让以色列和美国政府有信心继续执行终止巴勒斯坦事业的计划。”
“在1991年的马德里中东和平会议期间,提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土地换和平’,以色列结束对巴勒斯坦的占领,才能得到和平。但是内塔尼亚胡现在所说的协议是‘和平换和平’,这不是我们要的。”阿克鲁克对澎湃新闻表示。
“巴勒斯坦自豪地希望阿拉伯国家外长做出一项决定,拒绝并谴责阿联酋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协议,阻止阿拉伯国家的衰落、保留阿拉伯同盟的遗产。”阿克鲁克会后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但巴勒斯坦无法将此强加于人,因此决议草案崩溃了。我们有尊严、烈士、囚犯和难民营,这些荣耀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阿盟的“背叛”?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阿拉伯国家最终决定不明确谴责阿联酋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协议,会议公报仅仅将2002年的阿拉伯和平倡议、两国解决方案和土地换和平原则作为强调的重点。这种表达也被巴勒斯坦方面指责为“双标”。
巴解组织执行委员会另一位成员泰瑟·哈立德称,一方面,阿盟拒绝了巴勒斯坦要求谴责阿联酋-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决议草案,“另一方面,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阿盟又表示遵守‘阿拉伯和平倡议’。”
如今,老一辈的阿拉伯民众仍然会对巴勒斯坦问题感到强烈的意识形态焦虑。但比起阿盟,如今为巴勒斯坦事业摇旗呐喊的,更多是阿拉伯世界之外的土耳其和伊朗。
“阿拉伯世界的富裕地区将会设法从巴勒斯坦问题中‘解放’,因为它不再会引起身份认同问题的共鸣。”以色列政治评论员哈维夫·勒提格·古尔在《以色列时报》评论道,“现在那些寻求与以色列结盟反对伊朗,或是想要与其进行商业合作的国家愿意为巴勒斯坦人提供资金,但他们并不是为了巴勒斯坦人的福利,而是为了消解他们所代表的政治问题。”
《中东观察》在一篇社论中分析认为,巴勒斯坦问题已经从一项泛阿拉伯主义的事业变成了巴勒斯坦人民自己的悲剧。“巴勒斯坦问题已经失去了对阿拉伯国家决策的影响,因为富裕的海湾国家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国际贸易中心,不再将西方视为压迫性的敌人,而将其视为投资机遇和稳定的来源。“
随着泛阿拉伯主义的衰落,阿盟从团结阿拉伯国家的一种实践逐渐变成了一种形式。1979年,埃及在时任总统萨达特的领导下成为率先与以色列达成和解的阿拉伯国家,随后立刻被阿盟开除“盟籍”,阿盟总部也从埃及首都开罗迁走。但几十年过后,这种“集体愤怒”被逐渐淡忘。
“巴勒斯坦事业传统上一直是阿盟统一的主题,但是今年看来,这更像是造成阿盟分裂的原因,它与阿拉伯世界的事务变得越来越不相关。”伦敦国王学院安全研究专业助理教授安德烈亚斯·克里格表示。
“许多海湾国家对与以色列建立正式关系非常感兴趣,阿联酋是一艘破冰船。以色列与海湾国家之间的正常化已经在进行了,这只是时间问题。”克里格指出,“阿盟可能只是会和以往一样做出一些可以收回的口头关切。”
同样饱受诟病的还有伊斯兰合作组织。该组织在1969年以色列纵火烧毁阿克萨清真寺的背景下成立,拥有57个成员国,代表着“穆斯林世界的集体声音”。但与阿盟一样,在以色列与阿联酋宣布达成协议的近一个月来,伊斯兰合作组织罕见地沉默了。
伊斯兰合作组织主要的资金来源是沙特,现任秘书长也来自沙特。有分析认为,沙特的经济实力和在穆斯林世界领导的合法性,让其他成员国表示“顺从”。
“如果它们不能强调穆斯林共同的诉求,那它们作为机构,已经过时了。”牛津大学伊斯兰问题研究学者乌萨迈·阿扎米认为,“这类试图将穆斯林凝聚在一起的跨国组织已经出现很多年了,但并没有解决穆斯林国家的政治功能失调问题。强大穆斯林国家的出现加剧了这种危机。自然,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从长远来看也是不可持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