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子”是《红楼梦》特别口语化的“称呼”,贾家上下除贾宝玉没说过外,哪怕林黛玉都说。“蹄子”作为称呼年轻女性的口语,算不上贬义。但不同场合称呼,意义完全不同。比方平儿,她被贾琏骂“蹄子”,与被王熙凤和贾母骂“蹄子”,意思轻重就不一样。
(第二十一回)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撅折了。”
贾琏偷情多姑娘,行李中夹带了一绺头发被平儿发现,贾琏看到后欺身上来抢夺,口内笑骂平儿“小蹄子”,夫妾之间的“调笑”言语,亲昵中带着狎戏。
“小蹄子”特指年轻女性的詈词和昵称,含义褒贬不一。出处有这么几个:
第一,古代戏子称“弟子”,地位低下等同女性。因“弟子”谐音“蹄子”,“小蹄子”久而久之代之以女性口语。此说不算严谨。
第二,女子老爱用手指人,拧人,戳人,掐人,民间手蹄同义,小蹄子为女孩子代称。略通。
第三,指女人手脚小巧,源自裹脚女性。此说更靠谱。清朝以前文学作品“小蹄子”之说不多,尤以《红楼梦》最多,《儒林外史》等也有。清朝官方禁止裹脚,但民间风气尤盛。
第四,满人少数民族,日常接触马、羊、牛等有蹄动物,大人骂男孩子为“小畜生”“小崽子”,骂女孩子则是“小蹄子”。此说有一定道理。
不管如何,《红楼梦》中女性最多,“小蹄子”横行。贾琏在闺房之中与妾相处,称呼平儿“小蹄子”,是夫妾间调笑。没有尊重却很融洽。
(第二十一回)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自己先摔帘子进来,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贾琏听了,已绝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从此倒伏他了。”
这一段夫妻妾三人日常对话,平儿难得对王熙凤使了性子,可见二人感情极好。王熙凤这里唤平儿蹄子,与林黛玉唤紫鹃蹄子一样,都是姐妹平等称呼,透着亲昵。
王熙凤嗔着贾琏把平儿“惯坏了”,是指贾琏背后更疼平儿。不为吃醋,不为警告,正是“妻不如妾”写照。这句“蹄子”是维系夫妻妾三人感情的纽带,与贾琏叫平儿“小蹄子”的意思全然不同。
(第四十四回)贾母又道:“你放心,等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要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
同样是贾琏、王熙凤、平儿夫妻妾三人故事。第四十四回因贾琏偷情鲍二家的被抓现行,王熙凤吃醋,平儿被无辜连累。贾母误会平儿耍奸骂她“那蹄子,怎么暗地里这么坏”。
贾母最恨女子吃醋悍妒,对王熙凤早有不满。因娘们感情好,王熙凤会来事,加之贾琏夫妇年纪不大,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但对王熙凤以外别的女人妒忌就零容忍。
贾母听闻王熙凤一面之词,骂平儿用“那蹄子”是要翻脸的前兆。如果不是尤氏等知道平儿冤枉,替她说话,后果不堪设想。
(第六十九回)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风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
可怜尤二姐被冤枉没人替她分辩,被贾母一句“贱骨头”判了死刑。平儿“那蹄子”万幸有人帮扶,否则下场堪忧。
“小蹄子”在《红楼梦》中所用颇多,多是戏谑口语。观贾琏一家唤“蹄子”三种不同意义,可知语言之精妙,是阅读《红楼梦》的大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