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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龄产子的女性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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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龄产子的女性们

当代女性的生育观念正在改变,中国妇女的初婚和初育年龄不断推迟。
与此同时,一些年近40岁的女性,开始决心生育第一个孩子,她们需要承担比年轻女性更多的孕产风险。做出这样的选择背后,许多人看到了我们所处的社会,对于一个没有生育的女性投以的目的各异的凝视。这些审视有的还与责任感、是否能胜任某些职业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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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岁后,怀孕产子
赵姗42岁这年,生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从怀孕第8周开始,每天早上醒来都是从孕吐开始的,她顾不上醒盹,就迅速钻出被子,冲向洗手间对着马桶呕吐。几次腹部抽搐后,赵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结束后,她用纸巾擦去脸上和嘴角的汗水和脏污,虚弱地慢慢瘫坐到卫生间的瓷砖地面上。
这是她第四次尝试怀孕。此前4年间,她尝试过两次试管,都失败了。之后,她吃了大半年中药,随后自然受孕,那个胎儿发育到第九周时,突然胎停夭折。
她继续看了小半年中医,一直坚持做排卵监测,在医生指导下安排时间和丈夫同房。2023年2月27日,赵姗在好奇心驱使下买了验孕棒在家检测,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怀孕的结果。她不敢相信心想事成,问过医生后,第二天忐忑地去了医院验血。血液检测结果确认她怀孕,一种高兴而忐忑的心情包围着她。
怀这一胎确实不顺利。发现自己怀上这个孩子后,赵姗到北京妇产医院建档做B超。检查身体时,医生在她两侧甲状腺各发现了一个甲状旁腺瘤。这意味着,赵姗的身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骨痛、骨折、高钙血症和各种身体病变。医生面色凝重地提示赵姗,不能轻视,得先去看内分泌科。根据在内分泌科做的进一步检查,赵姗确诊了严重贫血、甲状旁腺激素高、低钾、甲状旁腺功能亢进等多项病症。
随后,医生在赵姗的产科手册上,贴上了标记高危产妇的标签,3个黄色标记和1个橘色标记,代表着“高龄初产、甲旁亢、低钾症,高血钙,贫血、子宫肌瘤”等,其中很多项,都意味着降低赵姗安全生产系数的指标。
因身体情况堪忧,赵姗第一次去医院建档就失败了,成了高危产妇。
拿到这一结果,赵姗愣住了。怀孕之前,她每年都去体检,从未发现自己有贫血、甲状腺功能不正常和低钾症。她猜测,这和年纪有关。
赵姗和这任丈夫结婚时36岁,她和丈夫都是二婚,都没有生养孩子。婚后,公婆没有催他们生育,但想到丈夫是家中独子,赵姗猜,老人依然寄希望于他们重组家庭后能孕育小孩,踏实过日子。对此赵姗并不反感,她认为新生命的诞生,或许能让自己和丈夫的连接更加紧密。
在40岁左右怀孕,罹患孕期并发症和遭遇胎儿畸形、分娩困难等风险的概率也会更高。
顶着这些风险,周媛霞也决心怀孕。这源于家庭给她的压力。
周媛霞是陕西农村走出来的女人,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年轻时,她有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友。男方家穷拿不出8万8的彩礼,两人的婚事遭到了家人反对。她本想偷偷怀孕,生米煮成熟饭,不成想那一胎宫外孕,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那之后,男友离他而去,男方家还嘲讽她:“你都堕过胎了,还想着值那么些钱?”
一直拖到32岁那年,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早年间跑大货,左手落下了残疾,一直说不到媳妇。当时,周媛霞想着弟弟还没结婚,对方又肯出10万块做彩礼,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她清楚知道,在偏远农村,女性的生育价值是婚姻中加价的筹码,有些男方家庭掏空家底娶女人娶进门,就是要她生孩子。如若不成,女人就得被迫离婚、退还彩礼。周媛霞答应婚事,也就是答应了这层隐形条件。
婚后两三年,周媛霞的肚子毫无动静,她猜测,会不会是宫外孕手术做坏了。她不敢和丈夫坦白,每次婆婆问起来,她都打哈哈:“这年龄大了,要娃不容易嘛。”一开始还能搪塞过去,时间久了,婆婆的不满情绪愈发高涨:“咋可能生不了娃,女人不正经才不能生娃。”
没多久,婆婆不知从哪听来了周媛霞的情史,在家中大闹,嚷着:“花了那么多钱,咋就说回来个不能生娃的!”
“要不是现在农村彩礼越来越贵,担心我老公年龄大、残疾,可能娶不上老婆,我婆婆早就逼我离婚了。”周媛霞无奈地说。丈夫平日老实巴交,都由婆婆做主,这次也有了微词:“你咋有过这事也不和我说?我还是你男人不是?”周媛霞只好跟丈夫保证:“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们家断了香火。”
44岁的李妍在上海一家医美机构工作,和丈夫原本是丁克一族。年过 40岁,李妍决定要个孩子,尽管她知道这种渴望多少和体内激素的控制有关。她解释说:“我人生挺充实了,事业不错,出去看了世界,也享受了自由,但你可能就是到了某个年纪会很想生孩子,毕竟人是会被激素控制的,这也许就是我们人类为什么能繁衍的原因。”
年轻时,她认为没孩子好:“想干什么都行,想去哪了说走就走。”一直以来,她把时间精力花在自己身上——做喜欢的工作,每年去一个陌生国家旅行,还拿到了潜水证。年龄渐长,她逐步规划养老,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和丈夫去周边的高端养老院参观,又买了好几份保险,和很多医生建立了友谊,积极为养老做准备。
李妍未来养老生活的框架早已成型,但意外怀孕,令她重新思考生活的可能性。
40岁时,李妍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同时还会出现星星点点的褐色分泌物,去医院检查,发现胎停了。
李妍回到家,失魂落魄的几天里,她靠大量阅读平复心情。一天傍晚,她读亦舒,有一句话写道:“当我四十岁的时候,身体健康,略有积蓄,已婚,丈夫体贴,孩子听话,有一份真正喜欢的工作,这就是成功,不必成名,也不必发财。”李妍说,这句话击中了她。丁克的坚持为何因一句话转变,如今已难说清,总而言之,她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认真备孕一个月后,李妍再次怀孕,是双胞胎。这一次,她陷入焦虑之中。她频繁检查,坚持每4天复查一次血值,一再询问医生要不要再做检查、有没有预防性用药。有时,她会突然跑去急诊,抓住医生诉说自己的不适,经过检查才相信是虚惊一场。
孕期第 10 周复查,李妍听到了那句熟悉又可怕的话:“哎?怎么没有胎心?几周啦?”为了确认,李妍去做了一个阴超,显示宫内双胎无胎心,判定在一周半以前就胎停了。原因不明确,前期无法预防,一切都不可捉摸,李妍感到绝望,忍着哭意预约了清宫手术。
“我不觉得他是一组细胞,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孩子,而我失去了两个。”李妍叹气说。那之后,她患上中度抑郁,经常莫名哭泣,有时整个晚上坐在客厅发呆。李妍想不明白,自己在职场雷厉风行,可以为了一个项目连轴转,面对“生孩子”却败下阵来,李妍啜泣着说:“感觉自己很没用,自己的宝宝都怀不住,是不是老天让我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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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熬的孕期
因为被鉴定为高危产妇,赵姗没能顺利建档被医院接收。为了能安全生产,她开始了和孕期各项身体指标的缠斗。
除了定期产检,赵姗还要定期到内分泌科抽血化验观察指标。最难缠的是高血钙。正常情况下,钙会被人体吸收,赵姗身体情况特殊,钙滞留在血液中。每天,她都要坚持喝够两升水,靠频繁排尿稀释血液里的钙浓度。
与此同时,因为身体情况,她比普通产妇更容易骨折。赵姗家住四楼,楼房不设电梯,每天上下楼,她都需要有人在旁搀扶,一步一挪地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孕期她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为此,她还打趣自己:“宫斗剧里娘娘怀孕了,差不多也就我这样了吧?”
孕吐纠缠了赵姗6个月。每天早上一睁眼,呕吐的冲动就从嗓子眼里涌上来,夜里睡着了也时常因恶心想吐醒来。忍不住的时候,她就抓起床边的垃圾桶应急。最严重的时候,她因呕吐面部充血,满脸都是血点子,好多天都消不去。
连喝水都有呕吐的冲动。赵姗说,有时候吃几口水果,过一会儿,就能吐果汁,她戏谑感慨这“挺神奇的”,实际上这很折磨人。她曾为此去医院看消化科,医生告诉她:“你年龄那么大了,孕期本来就不好过,孕吐正常不用特殊处理,除非吐血。”如非吐血不用特殊处理,于是,赵姗只能回家,每天不能离开垃圾桶和擦拭嘴巴的纸巾,等待孕吐的症状自然消退。
一直熬到孕30周,赵姗感觉孕吐的频率稍微缓了一些。
不过,因为贫血严重,越到孕晚期,产检和内分泌水平的检测需要更加严密。于是在医生建议下,赵姗原本每月一次的抽血化验,改为了两周一次。“每一次检查,在医生脑子里都是鉴别诊断的过程。那些数据、风险什么的 ,医生早就过了一遍,然后才能用大白话告诉你。”赵姗理解,更加密集的检查,是医生在对她的生命安全负责。
尽管认真监控,赵姗的妊娠风险依然很高。为了控制风险,医生让赵姗转到北京市朝阳医院产科,在哪里可以进行多学科会诊。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会诊结果不严重,还能建档生产,当出现一定高危指标时,就得强制转院。
产检手册上盖了“高危”戳的,还有37岁的周媛霞。她被测出妊娠期高血压中风险等级,后来在一次超声检查子宫动脉血流时,显示PI值升高,妊娠高血压综合征风险较大。
哪怕是年轻孕妇患上妊娠高血压,也属于凶险情况。根据《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的数据,孕产妇死亡的前三种原因分别是产科出血、妊娠期高血压疾病和心脏病。医生告诉周媛霞,像她这样的高龄初产产妇,本身血管弹性较差,妊娠高血压综合征发病率约为年轻初产妇的5倍,可能会发生脑出血、心脏骤停等,胎儿也会生长受限,出现胎盘早剥等,严重时或危及产妇和胎儿生命。
在周媛霞的孕期,控制血压是漫长的战斗。
孕早期,周媛霞的血压还算正常。孕中期开始,她时常感到头晕和疲乏,看东西也雾蒙蒙的,就买了血压计,自己测量血压,每次的高压都在190~200之间。产检时,医生建议周媛霞测24小时蛋白尿,检查24小时尿液中的蛋白质比例,如果过高,可能被诊断为子痫前期,严重时需要产妇终止妊娠。
为了控制血压,医生给周媛霞开了药,每隔八小时吃一次。为了按时服药规避风险,周媛霞每天要半夜起来吃药,影响睡眠。起初,她怕药物对宝宝不好,后来看网上有文章说,降压药可以根据动态血压来调整,又去买了一个动态血压仪。在胳膊上绑血压带,脖子上挂一个血压计,每半小时自动触发一次,开始充气量血压。靠这个方法,周媛霞整个孕中期的血压控制得尚算平稳。
一次她回娘家,妈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本来,周媛霞按医生说的忌口,很少碰高油、高盐、高糖的食物,但是那一顿她决定稍微放松点:“本来怀孕就很焦虑,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太难熬了。”周媛霞回忆当时做决定的心情,语气有些委屈。挣扎许久,周媛霞决定吃上几块:“吃完我就吃药,不碍事。”这么想着,她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肉香在唇齿间萦绕,她心满意足,大快朵颐,放下筷子时才发现,大半盘红烧肉进了肚子。
突然,周媛霞感到一阵头痛和眩晕,紧接着开始耳鸣,直接瘫坐在沙发上起不了身。“坏了,血压上来了。”周媛霞赶紧拿出血压计测量,平时高压能控制在130,那盘红烧肉,让数值飙到了190。她努力镇静,坐起来吃药。而后,她把肩膀靠在妈妈身上,又指导父亲用手掌捋她的脊柱,六七分钟后再测,血压降了些,数值在160多。周媛霞才让爸爸放慢速度,捋一会歇一会,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药效到了,血压缓缓降到了130,一家人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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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孩子,女性背负的标签
比起高龄产子的医学风险,许多40岁左右生育小孩的女性,往往能敏锐地感受到周遭对于女性高龄尚未生育的各种偏见。她们中的一些人决定生育,和难对抗这种审视有关。
起先,蒋妙芳把“成为母亲”放在了人生计划中不重要的位置。她在广东一所中学当化学老师兼任班主任,自认好胜心强,一心忙于工作和评职称,33岁才结婚,婚后又要带中考毕业班,便选择了长期避孕。在“成为自己”与“成为母亲”之间,她毫不犹豫地偏向了前者。
二胎政策出来后,蒋妙芳发现,许多学生家长哪怕是70后,仍想抓住生育的最后机会,要了二胎的大有人在。“有的家长会和我说,蒋老师你岁数也不小了,要生得抓紧啊。”那段时间,蒋妙芳偶尔也会想象一下自己有孩子的画面,感觉“好像也不错”。她的丈夫性格温吞,对生儿育女有种平常心,“咱们顺其自然,有了就要”。
真下决心生育小孩,是在一次和学生发生不愉快之后。
那一天,班里一位男生上课不认真听讲,还影响其他同学,蒋妙芳走过去用教棒在男生的肩膀上敲了一下,严厉斥责他:“你要不要好好学?不学就出去!以后我的课都别来了!”她当时完全没注意到,男生低着头,手指用力地相互搓着,脸涨得通红。第二天男生无故旷课,蒋妙芳刚想打电话通知家长,男生的妈妈气势汹汹地找来了。
“孩子都初二了不是二年级,他有自尊心,什么叫你的课别来了,现在好了,他学都不想上了,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过分吗?”家长不满地说。“他没认真听讲,还影响了其他同学是事实,我作为班主任不能说他么?”蒋妙芳据理力争。双方争执不下,引发了学生围观。末了,学生家长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我看你就是自己没孩子,肚子没痛过,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孩子,也不配做班主任!”
肚子没痛过,就不懂得教孩子——本是近乎无逻辑的指责,却在蒋妙芳心里砸开了裂缝。蒋妙芳感到愤怒、羞愧、却无力辩驳,回家后大哭一场。“大概就是那会儿吧,我坚定了要个孩子的想法。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我自认在教书这块算拿得出手,但不确定能不能做个称职的父母。”她被学生家长的话语动摇了。
2021年,41岁的蒋妙芳通过第三代试管婴儿技术生下一个女儿。她所付出的代价是备孕五年,打了上千针,做了一次宫腹腔镜,三次促排四次移植,以及数十万元的费用。此时,距离她开始备孕已过去4年。
起初,她尝试自然受孕反复失败。经过检查,医生告诉蒋妙芳,她的卵巢功能至少已经是45岁以上了,基础卵泡几近耗竭。她还被诊断出有子宫内膜异位症,一切都指向了“不能怀孕”,只有做试管婴儿还有一线机会。
2017年12月,蒋妙芳第一次取卵。医生用超声探头和一根35cm长的细针探入她的阴道,在超声波显示下,找到卵巢表面凸起的卵泡,将针刺入并吸出卵泡液,取出卵子。蒋妙芳说,因为不想没有意识地经历这个过程,她拒绝了麻药。躺在手术床上,蒋妙芳清晰地感受到扎在卵巢上的每一针,下腹部一拽一拽、抽搐着疼,但她还是期待医生能多抽几下,多抽一下就代表多取了一颗卵,成功率越高。
那次,蒋妙芳取出9枚卵子,养成3个囊胚。三个月筛查后,蒋妙芳第一次移植,但并没有着床。2018年9月,蒋妙芳移第二个胚胎,期间她几乎每晚失眠。12天后验血,HCG值只有0.1,还是没怀上。在学生家长的推荐下,蒋妙芳去输一种人体蛋白来提高免疫力,觉得那能增加成功怀孕的机会。那药极贵,输8瓶就花了1万多,结果第三次移植还是没着床。
蒋妙芳算了一笔账,试管、胚胎冷冻、再在免疫方面下点功夫,十万块一眨眼就没有了。“钱花了,精力也投入了,罪也受了,但最后还没有成功,这种打击是最大的。”蒋妙芳难过地说。好在备孕4年后,她平安诞下了婴孩。
无论娘家还是婆家,长辈们都默认:生养小孩传宗接代是周媛霞的责任和义务。20多岁时,周媛霞没觉得怀孕是一件需要努力的事情,她妈妈曾因女儿偷摸怀孕而数落她:“你这啥体质,男人一碰就有娃了。”没成想到了35岁,却怎么都怀不上。
为了怀孕,周媛霞频繁进出医院、吃药打针。医生说,你做过宫外孕手术,卵巢功能已经不好了,卵泡发育也不行,得调理。她每天早晚喝两次汤药,屋子里漂浮着浓重的药腥气。周媛霞端着药碗,眉头一皱,捏住鼻子屏住气才能喝进去。每次喝药,她都觉得苦味难散,总得等到含上一块奶糖,才感觉嘴里的苦味有所缓解。
为了受孕,周媛霞承受了各种折腾。见周媛霞的肚子久无动静,婆婆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大神”,来家里做法。那人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纸,闭眼又嘟囔了几句,把那符纸烧了,递给周媛霞一杯黑糊糊的纸灰水,说“喝下去”,周媛霞只能照做。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说,你这个房子格局不好,厨房对着厕所,卧室的床正对着一面镜子,要改。周媛霞的丈夫和婆婆老实照做,试图换一换运气。
周媛霞的妈妈也跟着着急,特意找人买了各种草药给她泡脚,又让她做艾灸,周媛霞感觉自己像生活在《西游记》的天宫里,走哪都是缥缈的烟。“我妈都说,要不你借别人的卵?毕竟男方的血脉更重要呀。”周媛霞说,她听完哭笑不得,“可能她也觉得我以前不光彩吧,也想让我生个孩子,别让婆家瞧不起。”
从嫁人到备孕、养胎,每一步周媛霞都走得煎熬。
周媛霞的血压越到孕晚期越不受控制,高压一度飙升至210,连医生都说:“你到这个年龄,目前血压那么高,就像一个水管里压力突然增加,可能会一下子爆掉,后果很严重呐。”
32周时,周媛霞已经出现宫缩,医生判断出现“胎儿宫内窘迫”的征兆,必须接受紧急剖宫产。最终,周媛霞剖腹生下一个只有3斤多的男婴,孩子出生后就被放进保温箱。
保温箱一天的费用就要好几百,周媛霞的婆婆十分不满,全然不顾儿媳妇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撇嘴说道:“钱在医院咋那么不禁花,娘胎也不好,这孙子还不知道好不好养。”
今年11月,一路闯关的赵姗来到最后一站,生门。
赵姗的宝宝已经过了40周,还只有规律性宫缩,肚子也不疼,用了水囊、人工破水,催产素用最大剂量挂了两天,坐了瑜伽球,依旧没有发动的迹象。赵姗担心自己出现过期妊娠,再这么下去,羊水会逐渐减少,变得浑浊,对孩子不好,便申请了剖宫产。
她住的病房就在产房外,每天她都看着产妇、大夫和婴儿出来进去,家属也要在门口等着。每一次突发状况,赵姗的心就跟着揪一下,整个人被莫名的恐惧笼罩。
和赵姗同病房的一个产妇,也是高龄产妇,宫缩开到了9指,疼得受不了,极力要求剖宫产。“那种疼真的只有产妇自己知道”,赵姗回忆,病友剖完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因为受不了阵痛,就咬自己的手和胳膊,后来牙印淡了,周围留下成片青紫色的印记,触目惊心。
2023 年,李妍第三次成功怀孕,在看到验孕棒的两条杠时,她出奇平静,“经历了太多失败、绝望和沮丧,我已经很疲惫了,精神上的那种。”
到了28周,她依旧十分焦虑,恨不得把B超机天天背身上,隔一阵就给孩子检测一下。她甚至一度对进诊室有了应激反应,还没开始检查,心脏就狂跳不止,做B超刚躺到床上双腿就会发抖,听到医生叹气,就控制不住开始哭,她说:“我害怕自己又胎停,我已经44岁了,还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吗?”
每次产检的前几天,李妍都会严重失眠,只能跑去寺庙烧香祈神,回来又没日没夜地抄经,生怕胎儿有问题。她苦笑说:“抽血送检后我特别怕接陌生电话,就怕是医院打来的,我干脆把手机开成了飞行模式,我老公还怀疑是不是我的手机坏了。”
焦虑、喜悦、失望、悲伤……五味杂陈的情绪影响着她,但好像也没什么能阻挡她做母亲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