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上海青艺博现场,有位藏家入场后直接买入14件作品,平均价位在3万元以下。另外,参展的在读研究生余志祥很高兴,他的作品以6千元首次被购藏。幸运的不只是他,4天展期中,共有160余位艺术家的作品已出售,总成交近550万元。
第15届上海青年美展现场
就在上海青艺博开幕同天,休眠了6年的上海青年美展,回归到大众视野。
其实早在1986年,上海这座城市便正式以“上海青年美术大展”,来系统观察本土年轻艺术家的状态,蔡国强、丁乙、张恩利、杨福东等至今活跃国内外的知名艺术家都在此崭露头角。但在2013年举办第十四届后,因刘海粟美术馆迁址等原因而停办。
重启这一项目的刘海粟美术馆也首次设立的“刘海粟美术馆大奖”,由95后在读硕士研究生张旭摘得。刘海粟美术馆馆长阮竣表示:“希望以美展为基础,扶持和建立青年艺术人才智库。”以“量身定制”的方式给出他们艺术之路的指导。
“青艺·视界”版块之“移动”2019上海青年艺术家第五回邀请展
除了外来艺术家,上海本土学院输出占据上海青年艺术家的大部分。让高校主导上海文化,是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王远一直想做的。为此他发起“移动”2019上海青年艺术家邀请展,为上海各大高校在读或刚毕业学生提供平台。今年“移动”第五回展与上海青艺博合作,在展会期间共被购藏9件作品,并有画廊与5位艺术家抛出合作意向。
“现在年轻艺术家选择来上海,这是毫无疑问的好时机,也是后续发展的必选之地。”上海青年艺术博览会总监王芳看好上海带给青年艺术家的新机会。
上海成熟的市场、开放的生态,对于大多数艺术家来说,他们或许是为了更多机会来到上海,又或者是为看到更多高质量展览…加之各平台优越的扶持政策,上海这座城市自带吸引魔力。
【艺术只有新可能,没有“此路不通”】
郭城作品《Mouth Factory》(2012)
在2018年起,雅昌艺术网发起的“艺术90后”系列报道中,以专访的形式,面向出生于1985年至1995年,甚至更年轻的艺术家,来了解他们的艺术生态。而在上海,这其中有部分在选择艺术这条路时,都曾为“斜杠”艺术家。
上海“海纳百川”的城市特性能提供出新的可能,因此这里的“斜杠”不只是身份问题,还有跨界。如在上海工作、生活的北京人郭城,毕业于同济大学工业设计的他,并没有专业美院背景。2012年自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后,他在大学实验室待过一阵儿,教过书,也在艺术机构工作过。这期间, 郭城虽也在创作作品,但成为全职“艺术家”,他花了5年。
郭城填埋了这方一平米的地
从2015年起,郭城连续三年申请荷兰的项目BAD Award,与生物相关的科研机构组队合作,他的作品“A Felicitous Neo-past”由此展开。当时与他合作的是阿姆斯特丹的自由大学化学家/环境科学家Heather Leslie,他们在阿姆斯特丹市西北部的ADM住了三个月,受到Leslie对“微塑料”研究的启发,正在关注“人类纪”的郭城挖了一块一平米的空地,他通过挖掘、筛选、清理、回填的方式,制造了一个人类纪地层“无人类活动痕迹”的土地。
霓虹灯装置
之后,郭城将一些挖掘成果作为材料,创作成了装置。如将清理的部分石块,与《马歇尔计划》系列海报中的一幅标语“Whatever the weather,we only reach welfare together”(无论天气如何,我们总会到达幸福)并制成霓虹灯装置,作品想表说,即当我们以非人类中心的眼光看待世界,而以地球、环境作为主体时,这种“幸福”的必要性或者说有效性是否还存在呢?
展览现场
另外,郭城在所挖的坑壁上切下4块等大的块面,组成8块土壤标,其中4块抹去人类痕迹。现场还连着一套连接网络的摄像装置,它不断地在土壤标本上进行移动,然后扫描、拍摄照片,上传到线上的一个计算机视觉算法,识别所拍摄的局部会像什么,最后会返回一张类似的图片。郭城想通过这样一个非常模糊、不精确的方式,让土壤的历史和网络上的历史做一个关联。
在作品中,观念对郭城来说很重要,他的创作几乎都是与技术及技术物紧密相关的研究性项目。在国内,若想要有长远的保障,可能还是得通过和画廊合作。
但就目前来看,郭城的作品创作周期长,合作难度大,所以他还做兼做其他工作。
沈之《厝码》工作照
艺术家沈之自小便浸染在艺术氛围中,但他没有选择与家人一样的纯艺术专业,而是赴意大利米兰欧洲设计学院IED学习产品设计,从设计到艺术,沈之并不觉得是跨界,“它们像两个同语系但不同语言的朋友在互相交流,同一词语会带来不同理解的模糊状态。”
国外概念性设计和米兰设计周中对新材料的突破和创新,让沈之对设计有了新的理解,事物背后不止是实用性,还有对材料的探索。而在学习过程中不断与程序打交道的过程中,90%作品是在电脑里完成,这也为他后来的艺术创作奠定了技术基础。
《pow(日,柒)》
以艺术家身份创作的第一件作品《pow(日,柒)》中,沈之对着人工智能不断重复同一句话,试探人工智能的意识边界。他认为,人的意识起源可能与人工智能间有某种相似的关联性。
沈之认为,数据本身也可以有自己的形状。他将所有需要的数据输入进程序,让它叠加的过程就如生成条形码,而将条形码叠加便能获取更多的信息。所以他觉得信息未来的状态,可能是从平面的二维转变成三维,终会实体化的过程,“我想把它转换到现实生活中。反过来,现实生活其实也是由我们大脑和身体各个感官接收到的信息反馈,才形成的世界。”
沈之《变态》
而从作品《变态》开始,固定使用得泡沫和硅胶材质,让沈之才找到了自己想要持续下去的线索。除了喜欢硅胶的肌理感,从客观上来说,硅提纯到99.999%之后,可以成为半导体材料应用于芯片制作,其本身是具有信息储存的介质,与沈之想要表达的作品涵义有关联,而且契合度很高。
沈之每次讲解《变态》时都会提到,作品的数据是从网络盗取使用的,但生成后的形态没有人可以解读,因此所使用的信息也处于神秘状态,“我只是将这些分享到网上的公开数据作为‘画布和颜料’,用来表现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如果某些信息对我来说并无用,我便处于被动接受和被分享的状态。而至少以现在的能力没有人可以解读,所以这是比较有意思的。”
沈之《Tiamat 系列》
沈之《滤镜系列》椅子 2018 硅胶 聚苯乙烯泡沫-海绵 83x103x86cm
2018年,沈之的作品开始有系列的线性发展,“滤镜”系列的椅子,是他从电脑中随机抽取数据样本而生成的形态。而“Tiamat1”中白色球体部分,来源于阿雷西博信息里关于人类DNA的片段。
目前沈之依旧以设计来维持收入,他认为,这样可以更自由地发挥艺术的想法,不用受经济的约束。
在上海,成为这样的跨界艺术家,并不会“此路不通”,反而成功的跨界会受到极大欢迎,这得益于开放的生态环境。上海是中国艺术商业最发达的地区,这里有分层明确的顶级艺博会、上海国际艺术品交易月、进口博览会,无论是商业环境还是国际交流的环境,都满足艺术家的发展需求。
【理性的“佛系”合作】
成长在丰富的商业信息环境下,上海青年艺术家对自身的商业合作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愿意开发版权、跨界合作来增加市场机会。
翟轩弘“相由心生”展览现场
《风景12》 翟轩弘 油画(绘画装置) 直径125.5cm 2019年
上个星期(22日),1987年的翟轩弘在iSGO Gallery(上海)举办了自己的首次重要个展,这次合作是因为与iSGO Gallery多年来建立的信任关系。
翟轩弘在四川美院油画系读书时,就开始合作大型商业项目。在对方提供的广告灯箱上,翟轩弘将风景绘画与装置结合,完成了200多平的墙面装置,这次合作也让他诞生了风景绘画装置系列作品。
但翟轩弘的行为并不被理解,甚至有人评论他的创作并不纯粹。不过翟轩弘觉得,当时这种形式除了能获得经济收入,也想接触更多人,学习新的事物。
《衍之三十七》100x120cm 绘画装置(油画) 2017年
《衍之五十二》 120x100cm 油画(绘画装置) 2019年
自2013年8月,翟轩弘开始常驻上海,与重庆偏江湖式网状的人际关系不同,上海城市的感情理性又克制,让他陷入纠结,并非常急切地希望作品成长。他的创作进入了新的状态,思考往内进入到工作方法,加强作品中的秩序。
他以反推思维来挑战自己,将擅长的颜色去掉白色颜料,把稀薄颜料的斑驳肌理改成堆积颜料…翟轩弘自言是个“比较笨的人”,不会做看起来像艺术的“艺术”,只是想通过艺术表达自己,用尽可能少的形式语言,将他在上海人文氛围中的感受表达出来。
廖扬 《上海街头》 100cm x100cm 版画
版画出身的廖扬,直白地表示,因为“养不活”,所以毕业之后进入腾讯游戏开发部门,主要负责游戏美术设计。2018年廖扬辞去工作,回归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成为一名教师,“长达10多年的社会工作经验,可以让我比较准确地告诉学生,未来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人。”
在考入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之前,廖扬平时便画一些市井题材。当学习4年抽象绘画后,以具象“老房子系列”作为毕业作品,让他的老师意外,却很支持其继续走下去。
毕业后廖扬除了保持日常创作,参加展览外,他还将版画思维运用到游戏创作中。2015年,廖扬入选为上海美协组织的文艺培养计划,在上海版画领域中时极少的案例。
对于作品的收藏,廖扬很有原则。例如,他亲手撕了第一件有收藏意向的铅笔稿,因为不希望版画变得不纯粹。第二位收藏他作品的是位印度人,“他并不想要我的版画,而是让我将版画上的图案印在油画布上。我后来才知道,国外的版画观念比我们超前,打印、喷绘其实都会认为是版画领域”,廖扬回忆道。
今年廖扬的《上海街头》获得了今年“刘海粟美术奖”,画面为汽车反光镜中的上海标志性地段,上海民众生活的常见现象及有趣转变,这题材也能看到廖扬一直坚持的初心。
张乐华在庐山创作“凝视丸”系列
1985年的张乐华,艺术生涯还挺平顺,华山美校装潢班毕业后,由施勇介绍进入中国美院新媒体系,直觉告诉他,国美是他可以找到“出口”的地方。
2008年经济危机那年,艺术市场也正经历泡沫时期,而张乐华便在这年毕业。
毕业后的前三年,作为中学美术老师,当系统性将绘画知识教给别人的时候,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有意思的反观,于是他做了一些“青少年科普”样式的纸上水粉画,还有一部“喊叫绘画”科教片。决定做全职艺术家后,他在绘画、装置、影像上都有涉及。
张乐华作品《喊叫绘画速成教学》单帧
身为艺术家,张乐华总揣着直觉看世界,脑中不着边际的一句话、一个回答,都可能成为作品的源头。几年前,他与女友在庐山电影院看完《庐山恋》后,再一次反观了自己。“这部影片让我去找到自己诞生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什么造就我父母的青春?他们的恋爱模式被什么引导?这些政治和爱情描写都关乎于我的诞生。”张乐华说。
于是,他们重演了周筠与耿华的部分片段,包括那一个进入中国电影史的吻。
张乐华“allabout” 个人项目
张乐华最多时,一年至少做三档个人项目,参加五、六场群展。但近几年,他放慢了脚步,一方面在梳理自己的作品方向与深度,关注个人情感的线索在公共舞台上的解读,也在高度现代的城市里探讨身体动能的有效性,“我将绘画的工作抽层到画布和颜料之间最单纯的关系,通过绘画行动,把观众的想象力剪切粘贴到更综合的空间。”
另一方面,孩子的出身改变了他的创作节奏与生活重心。
但在他的认知里,艺术是艺术,生活是生活。机构和艺术家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大家都在边学边做。如果相互能合作得好,就像一场婚姻,这之间除了情怀,也需要对独自的未来负责。
谈到年轻艺术家直面市场的问题,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王远告诉雅昌艺术网:“买颜料、画布都需要经济保证,我们积极搭建平台,以学术作为担保,也是希望年轻艺术家受到大众关注,最终作品的价值需要艺术实践和理论结合。艺术家的未来发展,应该更广泛,更交叉,更能与所有的人、机构合作,但又不失自己的个性。”
【艺术家的生存不是难事,作品的生存才是问题】
不管是刚毕业,还是已有成熟艺术面貌的艺术家,在交流过程中,他们最担心的是作品生存问题。
王小双法国首个展《Urban Landscapes》现场
嘉源海艺术中心“城市的手纹”王小双个展
艺术家王小双不担心好的作品没有市场,“年轻艺术家保持稳定的创作状态,稳定的展览,每年创作新的作品,不管在哪,80%艺术家不至于养不活自己。”
在上海青年艺术家群体或者城市主题和一些专注本土艺术机构展览中,几乎都能看到王小双的作品。
还在西安美院读书时,王小双得到去上海分校学习2年的机会。初来上海,非常不适应大都市里的快节奏,于是他开始以“城市”题材作为抒发自己压抑情绪的出口。2014年底开始,王小双以上海为蓝本,把自己联想到的代表灾害的元素融入画面,制造出危机感和氛围,这也让王小双更注重自身发展的思考。
在诸多评论家看来,王小双的艺术风貌已成熟,但他认为,“在上海立足的最大难题是对自己的艺术规划,作品风格和方向与审美的契合度很重要”,目前他正在尝试新材料、新语言、新表达的探索。
而3至5年,是王小双对自身创作规划的周期。
周胤辰 《彼岸No.2》 200cm x160cm 油画
2008年毕业后,周胤辰在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留校任职教师。早期的静物画中关注技法和画面节奏感,她无意识地中,希望将静物画出建筑感。
当静物画进入瓶颈期时,周胤辰以人物风景作为突破点,但这个尝试失败了,“也许是当时基础不够扎实,作品只有硬隐性感知,表达不清晰,因此我开始做一些调整”,周胤辰表示。
周胤辰的调整是让自己静下来,她在之后的1-2年间停止了创作。一直到2012年,空间系列成为她突破瓶颈的转折点,“图像的截取其实与生存环境有很大关系,我们无时无刻不存在空间中,只不过空间一直发生着某种变化。可以说它是物,也可以说它是景,但是它又和人的活动有着本质联系,所以我一直觉得‘空间’很有意思。”
相比之前的静物作品,她在作品中开始更多考虑人在其中的关系和情绪,已有意识脱离纯粹地用笔和对细节的迷恋。
2016年年底,她去德国参加驻地项目的经历带给她极大影响。那里有很多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与景、物以及人形成的节奏感,与都市中的节奏感,既有联系又剥离,这对周胤辰来说是一种高度提炼。至今,她画面中的直线的平面关系,其实都是起源于此。
今年11月,她在德国期间创作的《彼岸No.2》获得“刘海粟美术奖”,“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最终会通过每一个艺术家的不同理解而呈现出来,而我的这一系列主要是对那段短暂时间的截取。”
周胤辰在创作中很理性,从意识到问题、找出缘由、再创作,她并不着急,而是稳步前进。近几年,她对古建、古造像、古典艺术等具有历史感的事物很感兴趣。但她并不想做在工作室卖画的艺术家,“要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还需费很大精力。”
王芮个展“美好而变得模糊” 展览现场 BANK画廊
2018年,四川姑娘王芮在北京的工作室要收回去,她也想换个地方,就决定搬来上海,并在上海BANK首次亮相作品。
王芮从艺之路与很多同辈艺术家相似:她从小喜爱画画,高中后经老师点拨上了艺校考前班,并考入四川美术学院学习油画,毕业后从事艺术行业。在2014年成为独立艺术家之前,她曾当过Guest小组、赵要的助理,在日复一日地工作中,进一步了解了当代艺术行业。
王芮作品《戒指》2014 布面油画 100x100cm
王芮作品《呼吸》2016年 数码绘画
作为典型的“屏幕一代”,她描绘的图像大多来自网络,它或是购物平台上的一张商品图,或是经过多次转载和人为加工后的照片。她觉得,做作品就是观察自我的过程,不仅仅是“我是什么样的人”,而是“为什么我是我,我不是你,或者其他人”。
这几年,王芮尝试电子绘画,在薄薄的图层上模拟油画、水彩等各种笔触,尝试电子绘画后,我感觉时间感变了。以前画油画,一张画即便再快,也要一到两周,但电子绘画可能半小时就画完一张,这种体验很不一样。
王芮认为,随着自身的变化,作品可能会发生转变,“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一直在尝试,也比较惧怕一成不变。”但目前她只想更多地创作作品。
徐玮 《窗外》 120cm x 160cm 综合材料
同样毕业后进入学院体系的,还有徐玮。2003年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2017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目前就职于上海视觉艺术学院。
徐玮觉得,艺术要“先养活自己最重要”,这样状态下,画画反而成了徐玮一辈子都可以做的事情。闲暇之余,她经常与先生交流讨论创作,这种生活对她来说很知足。
参加今年“刘海粟美术奖”之前,徐玮只是想要重新看看自己是否还有新的可能。此前,国画出身的徐玮注重作品的技法,也乐于去追求技法上的提高,“随着年纪增长,我开始倾向于生活的表达。”获奖作品《窗外》表达出对当下生活的理解,“窗内窗外就是人的生活内外,因此透过窗户是一种心境的变化。
不管形式如何创新, 徐玮一直以国画作为基础,选择绢本综合材料,也是因为能发挥自己国画优势,“古人创作是有感而发,并非市场或炫技,这种心境很难得。”
徐玮生活状态简单,也很容易满足,平时就看书、画画、创作,至于以后如何创作,她没有想得那么长远,“作品不仅是需要堆砌,更多是一种思考和与材料的磨合,想好自然就表现出来了。”
上海青艺博总监王芳也建议,年轻就是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如果被市场影响,就成了别人,“文化艺术工作是一个慢活,急了可能会消费未来。艺术家们只需要负责好好创作,市场会有专业人来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