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称“汉三颂”之一的东汉摩崖珍品《郙阁颂》,其原址位于略阳北去15余公里处的今徐家坪镇冝口行政村所辖之嘉陵江西岸,古名“析里”或“白崖”;现名“郭家地”。1979年冬季,因沿江修筑公路而移至城南的灵岩古寺崖壁上粘贴复原,计得残刻220余字。国之瑰宝,历经千年风雨磨难而得余生,总算是不幸之中万幸。
《郙阁颂》摩崖石刻自迁往灵岩寺后,随着岁月流逝,其原址渐至荒芜不堪。古析里差不多褪尽千年的翰墨余香,埋没于杂树野草深处,悄悄然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与寻常的乡野之地,已看不出多少区别。
因工作之故,笔者近年曾多次前往《郙阁颂》原址实地考察,对这里的山水风光、人文遗存、乡风民俗做了一些调查研究,认为《郙阁颂》摩崖原址颇多潜在的综合开发价值,有待引起广泛关注。
一
据《郙阁颂》摩崖文字所载,析里之地倚山临江,地势险峻,加之栈阁年久失修,以致“稽滞商旅”,“酷烈为祸”、“郡县所苦”。于东汉灵帝建宁三年(公元170年)出任武都郡太守的李翕急民所难,调集人力物力,在此凿石架木,征服险阻,至建宁五年(公元172年)二月,郙阁大桥竣工。从此,“减息浚之高阁,就安宁之石道”,彻底改变了这一带交通不畅、事故频发的状况。吏民欢欣鼓舞,相率于析里之地镌刻摩崖,以记述其功,称颂其德──此《郙阁颂》摩崖大致由来也。
析里之郙阁,乃两汉时栈道名,系故道经自沮县(今略阳)西境中的一段。析里栈阁在当时作为自秦入蜀的重要官驿大道,上接凉州,下达益州,一直是川陕陇之间的交通枢纽。当年刘邦采纳韩信之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走的路线,便是由这里经过。《史记》上记载的“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以及《汉书》上记载的“八月,汉王用韩信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俱指此事。三国时期,诸葛亮六出祁山伐魏,其中有四次亦是由此经过。后至唐宋时期,诸如李白的名篇《蜀道难》中所提及的“青泥何盘盘”,杜甫所写的《泥功山》《水会渡》《飞仙岭》,都是在这条路上留下的不朽诗篇。南宋时,这里还是通向大散关、仙人关抗金前线的重要军事通道,发自汉中和巴蜀的各类粮草辎重,日夜不停地经过这里,运抵宋兵营垒……如今,虽然李翕所修之桥阁早已不存,路亦废止,但其各种遗迹仍然历历在目。临此山崖间留有多处柱孔,皆为当年架桥所凿;历经汉唐反复修整过的栈道路基,至今仍依稀可辨。摩崖原址一带,亦存留着不少栈道文化的佐证,诸如后世在附近苍崖上镌刻的“凿开天险”四个巨字,以及当年行旅为便于攀援险峻路段,在石崖之上錾出的大小各异的凹痕,当地称为“手扒崖”、“驻脚石”等等,都颇具游览观赏价值。
同时,原址又有独特的山水之胜。古人善于因水取道,早在殷末、周初之期,嘉陵峡谷就被炎黄先民巧妙利用,成为超越秦岭,进入四川的通衢大道。因此,嘉陵江运自秦汉以来,就一直被不断治理开发,与伴江而行的陆路共同发挥着沟通秦陇蜀汉的重要作用。譬如建造秦始皇陵所用的大量水银,就是通过嘉陵江自蜀南运至河池,再由陆路辗转而抵达骊山的。汉高祖“还定三秦”,驰骋中原时,萧何留守后方,亦是经嘉陵江运送辎重军需,支援前线的。《汉书》上所描绘的“蜀汉之粟,万船而下”,正是对这一史实的真实写照。据《后汉书》记载,在《郙阁颂》镌刻的50多年以前,武都太守虞诩,就曾主持过“自沮至下辩,烧石翦木,开漕船运”,进一步振兴了嘉陵江航运事业,有力地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于是水运通利,岁省四千多石。盐米丰贱,十倍于前”。嗣后的唐宋直至明清的一千多年间,嘉陵江运一直在当地担负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唐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州刺史严砺在此“决去壅土,疏导江涛”,浚通嘉陵江道二百余里,将陇南与蜀北紧紧相连,使之“雷腾云奔,百里一瞬,瞻为安流”。大文豪柳宗元闻之,欣然命笔为之撰下《兴州江运记》一文,以褒扬其功。南宋吴家军抗金的赫赫战绩,亦离不开嘉陵江运所发挥的后勤保障作用,吴玠赞其“正系饷军,漕运水路”,并奏请皇帝敕封嘉陵江为“善济侯”。清同治、光绪年间,陕甘总督左宗棠充分利用嘉陵江运的优势,在略阳设立军米局,专门负责从水路运送粮秣,以便牢牢掌控大西北时局……嘉陵江上的航运事业,一直延续到20世纪50年代,由于宝成铁路的贯通方才逐渐冷落。
《郙阁颂》摩崖,就恰恰位于嘉陵航道之侧。当年,逆水而行的舟船,纤缆每每紧擦石刻崖面而过,年长日久,居然在摩崖上留下了许多深深的凹槽,致使部分字迹崩落损坏。至今在灵岩寺细赏复原于崖壁上的残刻,仍可见到数道纤缆磨痕,令人油然而生许多感慨。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郙阁颂》摩崖原址,虽然其石刻移往它处,但有关栈阁的人文遗存和嘉陵山水,仍然有着很多潜在的旅游资源可资开发,若能依托珍藏于灵岩寺的东汉《郙阁颂》残刻以及南宋重刻、明代补刻摩崖的优势,将旅游范围扩大到徐家坪冝口村的嘉陵江西岸古析里一带,以“赏东汉石刻珍品,游嘉陵栈阁胜景”的思路,将《郙阁颂》摩崖原址纳入全县旅游开发规划并付之实施,定能为弘扬地域文化,拉动本地经济,进一步提高略阳知名度,而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南宋-郙阁颂
二
《郙阁颂》作为东汉遗留至今的珍贵石刻艺术,其非凡的金石学价值和书法价值自不待言,同时,文学文本所表现出来的独特魅力,亦不容忽视。倘能通过对原址实地的旅游资源开发,让游人在欣赏《郙阁颂》摩崖的书法艺术和文学艺术同时,亲身感受一番当年诞生这一珍贵石刻艺术的真实自然环境,无疑,对于全方位挖掘《郙阁颂》摩崖的审美潜能,实现其审美功能,会有极大的帮助。
品读《郙阁颂》的文学文本,从文章结构上,可分为三大部分,从开篇的“惟斯析里,处汉之右”到“自古迄今,莫不创楚”,可视为第一部分;从“于是太守汉阳阿阳李君翕字伯都,以建宁三年二月辛巳到官”到“经纪厥续,艾康万里”,可视为第二部分;从“臣蔡□□勒石示后,乃做颂曰”到全文结尾的“佥曰太平兮,文翁复存”,可视为第三部分。除过第三部分是分别以四言颂词以及骚体形式的诗句,总括了李翕造福于民的不凡业绩之外,前两部分大多都是以写实的文学手法,描绘了析里一带临江倚山的交通险阻,以及整治道路、建造桥阁的诸般情形。而这些文字,倘不结合原址的自然风貌,很难产生流畅俊朗的阅读快感,唯有身临其境,才能充分体会出撰文作者炉火纯青的文字功力和良苦用心。
笔者曾在夏秋之交的一个日子里探访《郙阁颂》原址,亲眼看到了仇靖描写的那些生动画面。斯时,恰逢大雨过后的翌日,在通往古析里的一段沿江山道上,笔者不但亲睹了嘉陵江暴涨后“涛波滂沛,激扬绝道”的壮美景观,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还看到了高高的山崖上溪泉横挂的奇景。这些飞瀑平素难见,是在暴雨陡降之后临时形成的,无数股粗粗细细的水流将一条山路拦腰斩断,然后跌落在脚下苍黑的山岩间,迸溅成万斛碎玉。想起《郙阁颂》中所写的“溪源漂疾,横柱于道”,觉得仇靖所用的“漂疾”、“横柱”等词,实在是太形象、太准确了!特别是那些从大小各异的岩罅里奔泻而出的溪泉,酷似一根根银白的柱子,横阻在眼前,堪称妙不可言。由此可见,倘仅在灵岩寺内观赏残刻而不亲临析里摩崖原址,感受其真实氛围,绝对无法体验和领悟仇靖文笔的艺术真谛。此外,还有作者描写郙阁栈道的高峻险阻之地貌:“临深长渊,三百余丈,接木相连,号为万柱”以及“高山崔嵬”、“西陇鼎峙”等等,也只有前往原址之地,细加踏勘,结合文字描写对其山形地貌进行解析和品味,才能真正加深对《郙阁颂》这一东汉石刻艺术瑰宝的认识。
台湾故宫博物院《郙阁颂》
三
近年来,《郙阁颂》以其弥足珍贵的金石学、书法艺术和其文史资料价值,愈来愈受到普遍的关注,特别是甘肃各地的学术研究非常活跃,百家争鸣,硕果累累。因与《郙阁颂》相关的主要历史人物,诸如李翕、仇靖、仇绋、仇审等,均系陇南人氏,一旦提起,自然津津乐道,如数家珍。但唯有原址的行政归属,无论在两汉时期还是历经唐宋明清直至现在,皆为略阳所辖,“郙阁故里”的史实,谁也无法改变。因此,略阳完全可以也应该自豪地叫响“郙阁故里”称谓,并将之包装成地域文化的宣传亮点,可大大提升略阳对外宣传的知名度。
打造“郙阁故里”的宣传亮点,离不开在“故里”二字上大做文章。从广义上讲,“郙阁故里”当泛指略阳之地。从狭义上讲,则系徐家坪镇冝口村的古析里一带。因此,围绕《郙阁颂》摩崖原址进行开发,则是对保护和传承郙阁颂这一宝贵的地域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举措,是一件有益于当代、有功于后世的人文盛事。
原址处于蜚声天下的秦蜀故道上,又与名闻遐迩的嘉陵江运相毗邻,而且,这一带树木丰茂、河谷曲折、峰峦耸翠,自然风光雄浑而秀媚。浓郁的野幽天趣之中,又有宝成铁路逶迤通过,钢铁巨龙的长啸与秦关汉月的余韵,回荡交织在一起,令人常常产生穿越时空的奇妙感觉。关于具体的开发设想,笔者认为可以考虑以原址为中心,开辟出一段专供游人观光的路线,包括仿制一方《郙阁颂》摩崖石刻、恢复一段千梁一柱式栈阁、安放一组东汉行旅的石雕群像、设置若干秦汉驿舍形制的亭榭建筑等等。游人在灵岩寺观赏完《郙阁颂》摩崖残刻实物之后,便可驱车前往徐家坪原址,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徜徉在当年郙阁栈道上的种种真实感觉,相信会激发出游人对两汉时期历史文化独特魅力的浓厚兴趣,从而进一步提升《郙阁颂》摩崖石刻艺术的知名度,为当地旅游事业增添新亮点。
对原址的开发,同时还能有力拉动当地的第三产业,特别是在古析里所在地的冝口村,若以秦河汇入嘉陵江的三角洲开阔区为中心,辐射沿江两岸,选择风景优美的地段,以兴建“农家乐”、度假村、民俗庄园、林果园圃、养殖山场等乡村经营实体为主要经营形式,向原址游览区提供餐饮、购物、疗养、垂钓、野营、漂流等一系列休闲服务,既可提升郙阁故里的地域文化品味,又能打造翰墨飘香的文化旅游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