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每逢天空泛黄、阴阴郁郁将要下雪的时候,心情总略感沉重。但如果此时闲居家中围炉共烤,与窗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的时候,却又会浮现出另一种感情来。
每当这时,现代人一定会说下雪与火锅最配,但是对古人而言,却只有酒香。
即便唐诗里描写即将下雪和下雪场景的诗句很多,如高适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李白的“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还有张继的“斜阳疏竹上,残雪乱山中”,以及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等等,不胜枚举。但以文史君之见,最有情境也最配得上天色欲晚,大雪将至的诗句,莫过于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唐·白居易·《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的诗,向来通俗易懂,相传唐朝时白居易每一次写完作品,都会拿给村里的老太太去看。如有老妪看不懂的词句,他都会做调整,直到连老人都读得懂,他才算满意。
这首诗亦是如此。诗的字面意思是说:
今年新酿的米酒还未过滤,酒面上泛着淡淡的绿泡,非常新鲜,香气扑鼻。这时候窗外天空一片暗黄,晚上应该会有一场大雪。屋子里用红泥毂好的小炉子里正暖暖地燃烧着,这时候能喝上一杯温酒再好不过。远方的故友刘十九,晚上一起共饮一场吧?
这首诗表面上看是冬天即将下雪白居易约刘十九喝酒,其实是一首思念故友的感怀诗。这首诗创作于白居易晚年,晚年白居易隐居在洛阳,而刘十九是白居易贬谪到江州时的朋友。
全诗寥寥二十字,没有深远寄托,没有华丽辞藻,但字里行间却洋溢着热烈欢快的色调和温馨炽热的情谊,表现了温暖如春的诗情。
同时这首诗设计得也很巧妙。全诗所呈现的三个意象新酒、火炉和暮雪,给人的意境和情感非常之妙。看似信手拈来,却是恰到好处。这也是这首诗最为人称道的根本所在。
“绿蚁新醅酒”,开门见山点出新酒,因为新酒上浮着很多小泡沫,细小如蚁,故称“绿蚁”。首句用家酒的新熟淡绿和浑浊粗糙,极易引发联想,让人如沐芬芳,甘甜可口。
次句“红泥小火炉”,对饮酒环境起到了渲染色彩、烘托气氛的作用。“家酒”和“小火炉”两个极具生发性和暗示性的意象,很容易唤起读者对质朴地道的农村生活的情景联想。
后两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雪”这一意象的安排非常巧妙,雪给人以冷彻肌肤的凄寒,越是如此,就越能反衬出火炉的炽热和友情的珍贵。
尤其是“能饮一杯无”,轻言细语,问寒问暖,贴近心窝,溢满真情。用这样的口语入诗收尾,既增加了全诗的韵味,使其具有空灵摇曳之美,
另外,这首小诗在色彩的配置上也很有特色,清新朴实,温热明丽,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悦目怡神之感。白居易通过简单朴实意象的铺排,勾勒出一幅温馨甜美的境界。与元朝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唯美意境,有一样的意境高度。
千百年来,关于雪和酒的诗句,几乎没有人能超越白居易的这首《问刘十九》。看似简单朴素的20个字,却最恰如其分地融进了寒冬、大雪、饮酒、怀友的深切情感中来。
所以有人说,这20个字,抚慰了世人1000多年的美好寄托。
如果非要找一首与其相似的诗作,文史君首推杜牧的《独酌》。
唐·杜牧·《独酌》
窗外正风雪,拥炉开酒缸。何如钓船雨,篷底睡秋江。
杜牧的诗作以清新、瑰丽见长,这首诗的意境也非常唯美。窗外风雪紧,屋内酒香温。这种温暖的场景,和秋天天气沉沉,睡在钓船里听雨声一样美妙。
不得不说杜牧的作品还是非常好的。但是他描写的只是自己独酌的惬意,与白居易的炽热怀思友人相比,单是诗作的立意上就逊色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