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冲浪的时候无法避免的就是遇到杠精,所谓杠精,根据网络词典的定义:指的是经常通过抬杠获取快感的人、总是唱反调的人、争辩时故意持相反意见的人。
杠精并不是近年才出现的新鲜事物,在《朋友之间:汉娜·阿伦特、玛丽·麦卡锡书信集,1949-1975》当中,玛丽·麦卡锡在一封写于1954年的信中,便向阿伦特描述过“杠精”:“你怎么知道这个?”总有人不断地对事实或美学领域的任何结论提出这样的问题。在道德领域,一个被经常重复的问题则是“为什么不能?”她继而向阿伦特提问:这种例行公事的怀疑是什么时候开始渗透到哲学以及大众思维中的?
阿伦特在信中给出了一种哲学的回答。“现代主义的根源”——也就是始于笛卡儿的“怀疑的习惯”——归根结底在于“不相信的感觉”。阿伦特认为这种不信任也许是自然科学的重大发现带来的直接后果,因为这些发现证明了人类的感觉不能解释世界的本来面目。从此感觉和体验被从常识中去除,剩下的仅仅是一种逻辑能力,它可以让人说出2加2等于4这类东西,却不能指引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方向,也不能帮助我们把握任何东西的本质。
今天的推送就与大家分享汉娜·阿伦特和玛丽·麦卡锡的这两封信。
玛丽·麦卡锡,美国杰出作家、评论家、政治运动家,曾获美国国家文学奖章、麦克杜威奖章。主要著作有《一个天主教女孩的童年回忆》(Memories of a Catholic Girlhood)、《佛罗伦萨的石头》(The Stones of Florence)、《她们》(The Group)等。
马萨诸塞州,韦尔弗利特
1954年8月10日
亲爱的汉娜:
……我一直在写小说[《一世好命》],进展不错,直到三个星期前,我才开始接待一些我觉得不能不接待的客人。我特别想和你讨论一个有关我的小说的问题,这本小说写了一群行为放荡不羁的文人以及他们无知的教条主义,或者说是在写破灭的认识论科学。“你怎么知道这个?”。书中的一个人物不断地对事实或美学领域的任何结论提出这样的问题。在道德领域,一个被经常重复的问题是“为什么不能?”书中的另一个人物问道:“如果我想谋杀我的祖母,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给我一个好的理由。”这是拉斯柯尔尼科夫(Raskolnikov)的老问题[在《罪与罚》中],却是一种奇怪的模仿,提问者并不是认真的,而是有点儿烦躁,就像一个吵着要答案的孩子,能不能懂并不重要。这种伪探索或愚蠢的“多思”在现代社会中越来越普遍,任何一个普通人,只要是多疑狡猾的,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哲学家。他滑稽地模仿哲学家怀疑一切,像渴望得到糖一样渴望得到信息。我看到了这种现象,而且尝试描写,但我不知道,这种现象在历史上是怎么产生的,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这也是我想和你讨论的问题。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个自己无力对付的话题。这种例行公事的怀疑是什么时候开始渗透到哲学以及大众思维中的?在现代阶段,我想可以追溯到康德,或者休谟?我很想好好地追根溯源,理一理这个谜团,但是我的无知和无能让我不敢这么做。我想读些东西,但不知道从何入手。我想尼采非常重要,在他之后就没有人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了。所有的现代哲学派别——逻辑经验主义、存在主义、新托马斯主义、哲学相对主义,不管是哪个派别,似乎都在逃避或试图限制这个认识论问题。比如回归宗教,它之所以让人感到沮丧主要就是因为没有人真正相信神,难道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怀疑?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作为政治哲学是不合时宜的,因为它和现代主义毫无关系,至少我是这么看的。